《第一财经日报》:当时为什么要去竞拍巴菲特的午餐会?从中有哪些收获?
段永平:对我来讲,反正要捐钱,捐到他设立的基金会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异。对像我们这种投资规模(的投资者)来说,每年跟他见个面,聊一聊,你会更 关注他的投资理念,琢磨他讲过的这些东西,我想还是非常有价值的。
我开始做投资,就是因为我觉得他讲的东西我弄明白了。这非常简单,但实际上简单的东西是很难的。比如,很多人问我股市这么低了,怎么办?这么低了,你 应该买呀。一个东西,以前10块钱你想买,现在5块钱你反而想卖,这个很可笑,对不对?有人说,那我5块钱买,掉到3块钱怎么办,那就再买呀。很多人问我 有什么建议,我的建议就是别碰股市。因为你如果连这一点都没有搞懂,你就跑到股市里面,那你就是白送钱。那你干吗要来呢?然后你问我亏了钱怎么办?那你说 你去拉斯维加斯亏了钱怎么办?
《第一财经日报》:可是许多的投资者在操作时,都是买涨不买跌。
段永平:如果投机的话,你就不应该进股市。你应该去拉斯维加斯,就别抱怨。而如果你是投资者的话,这个东西以前你觉得值10块钱,你5块钱买的,现在 掉到2块钱,你应该高兴,因为你可以用更便宜的价格再继续买呀。如果你说我不知道它值多少钱,那你跑进来干什么,这不是很符合逻辑的东西。这些巴菲特都讲 得非常清楚。比如我知道一个东西值10块钱,但我不知道它哪一天会到10块钱,有些人就说它马上要涨,马上要跌,个个搞得跟神仙似的。一辈子对一次,错一 次,最后打平。像巴菲特就会说这个值10块钱,我2块钱买的,我总是能赚的。我买了,可能放一年,可能放10年,这个你永远都不知道,就这么简单。
人家总是问我,去拍巴菲特的午餐会是赚了,还是亏了。第一,这不是一单生意,我不是想向他请教什么,他也没有什么秘密要告诉。他能够告诉我们的,都已 经在公开场合告诉我们了。我和他在一起吃个饭,就可以对他的东西更关注,以后可以少犯些错误。
《第一财经日报》:那么投资最重要的是什么?
段永平:投资最重要的就是要弄明白所投股票的价值所在。如 果你不清楚这只股票的价值是多少,你就不能碰。如果你明白它的价值,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我们很多人投资都是道听途说,自以为得到些内部消息,就把钱投 进去了。平时我们买个自行车,还要摸摸看看它的性能和各方面情况,可是那么多钱投资到股市,光听别人说,就胡乱跟风,这是很荒唐的。
《第一财经日报》:你怎么评价目前国内A股的情况?
段永平:在A股6000点的时候,我劝很多朋友卖掉,可是很多人不卖。有的人卖了,可是在4500点的时候又进去了。A股现在也不见得是到了最低点, 现在是回归基本面的感觉。在A股价格高得离谱的时候,大家都买。现在价格特别便宜,反而不买了,这比较奇怪。巴菲特投资绝不会这样,作为价值投资者,他很 开心。价值投资者和华尔街的交易员不一样,可以等,价值10块钱的东西早晚会升上去的。
《第一财经日报》:你在投资时觉得困难的是什么时候?
段永平:满仓的时候我知道怎么办,但是我不知道空仓的时候该怎么办。我后来研究巴菲特,发现巴菲特也说过,最难的时候,是手上有很多钱,但是没有可投 的项目。实际上巴菲特长期都处于这样的状态,没有发现可投的项目,就等待。这是做投资最困难的时候!
段永平股票投资增长率超巴菲特!
美国投资界叫他“Mr.Duan”,他自称是一个“独立投资者”。除了在家办公,他在美国没有专门的办公室,他也早已习惯了不穿西装不打领带的生活。
这是那个曾经叱咤中国商界的“标王”段永平吗?
四年前,段永平移居美国,从经营步步高的轨道上脱身而出、令企业平稳过渡、接着又在投资与慈善领域里初试身手,这一系列尝试却让他把大多数中国 “同行”抛在了后面,也在点滴重塑着中国新移民在美国主流社会的形象。
在一退一进之间,段永平更新了自己的人生设计。
脱轨者
这是美国加州1月份寻常的天气:一面是遍地的干枯落叶,一面那些终年常青的植物依然顶着满树浓郁的绿,金黄的阳光不加吝惜地铺洒下来,空气清澈、 略带寒冽。
这是硅谷地区一处寻常的公司所在:像中国普通的高科技园区一样,一幢幢平房或小楼掩映在一道道矮草丛后面,楼房外标示着每家公司的 Logo,OPPO——那四个圆溜溜的字母——是其中之一。
他也很寻常,在这里,身材不高、略微发福的他是一个在加州四处可见的寻常中国人。段永平,戴着一副颇具气势的大墨镜,驱车赶到OPPO公司,匆匆 推门而入,在OPPO公司一间大概只有十平方米的、略显简陋与杂乱的办公室里,接受了《中国企业家》专访(关于地点,段最初的建议很美国化——“找家星巴 克”)。
十年乃至更长时间以前,段永平即凭着打造出小霸王和步步高两个知名品牌、拍下央视“标王”等经历而早早名扬中国商界。而现在的他,也不过45岁, 似乎正值一个企业家黄金年代的开端。
但“江湖”已远。段目前最主要的社会身份是在美做一个“独立投资者”。他说,这个小办公间是他为了接受采访临时“借来”的,穿这么一身也是为了特 意配合摄影。说着,他不太自在地拧着领带结扭了扭脖子。作为“独立投资者”,目前除了在家办公,他在外没有专门的办公室,他也早习惯了不穿西装不系领带的 生活。
也许在广东东莞,步步高电子有限公司还为他保留着董事长办公室,但即便如此,那更像是已被段永平搁在身后、搁在大洋彼岸的一个符号与象征:毕竟, 这里与那里,隔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毕竟,段称他现在只是每年回去两三趟开开董事会,偶尔打打电话,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一手创立的步步高的日常运营。
同样,他也不插手OPPO的经营。在段永平的解释里,OPPO是个和步步高截然两分、独立注册的两家公司、两个品牌,却也不能说它们完全没有关 系,两家公司在股东关系与中国市场的营销上,是高度重合的。
在美国,段永平是少数中国新移民的一员:他们正当盛年,是中国上个世纪90年代后大搞市场经济后新兴的、成功的弄潮儿。他们既全然摆脱了遥远历史 里那些从落后贫穷中国远渡来美的、不通英文的老移民形象,也不是在美求学后就势留下、白手起家的学生一族。和他们同时进入美国的,还有他们从前在中国创造 并拥有的大笔财富。他们受过的良好教育、更重要的是不安分的企业家精神、既往的商业经验(尽管也许放在这个资本主义巅峰国度来看是有限的、中国本土化 的),有可能使他们既有的财富在美国继续增值。而比在美国赚钱更进一步的是,他们还逐渐加入到美国的慈善大军里,散财之道,渐趋自如。要知道,做多大规模 的慈善、做什么样的慈善,也许是作为一个富人在美国是否最终主流化、能否得到普遍尊敬的重要标志。
美国媒体上曾有观点认为,印度移民作为一个群体在美国达到的成就、拥有的影响、主流化程度是亚洲移民中的典范,中国在美移民历史虽长、数量虽众, 长期以来却新意欠奉。那么,在最近二三十年发生巨大变化的中国,向世界各地输出的“移居人口”——他们的形象、在当地的影响,会不会也在渐渐变迁?就像自 小移民美国的雅虎创始人杨致远、YouTube联合创始人陈士骏是令华人世界感到骄傲与亲切的符号,中国大陆移民形象也有可能被像段永平这样、已然拥有财 富、自信与阳光气质的新兴商人或其他专业人士点滴重塑。
当然,段永平们对美国(移民)社会的改变还在潜流之中,甚至要隔代才能体现,而2006年年中,段永平代表他的家庭慈善基金在eBay上以 62.01万美元拍下和巴菲特共进午餐机会的消息传回中国后,却直接冲撞着中国社会、商界、慈善界的某些观念。
这顿饭是巴菲特近几年每年都会举行的一个义拍,竞拍成功者为这顿饭掏的“饭票”将捐给旧金山一个慈善机构。“有些人说你这顿饭钱怎么不捐在中国, 而捐到外国——谁说这对于我来讲是外国?我在这里生活,我住的地方离我捐的机构开车只要几十分钟,这怎么能叫外国呢?再说难听一点,我捐哪儿这事儿关你什 么事啊?!”段说。他将在今年5月携夫人及几个朋友赴纽约与巴菲特共进午餐。—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当面聆听巴菲特的“耳提面命”,作为伯克希尔·哈撒韦 公司的股东,他前两年就去奥哈马参加过哈撒韦的股东大会。
“又有很多人说你花了这么多钱划不划算……我一听这话就知道和这人谈不下去了。我又不是把跟巴菲特吃饭这事当成生意。我就是想给他老人家捧个场, 告诉世人他的东西确实有价值。他不是缺这个钱,我也不是为了吃这顿饭,不是像有些人想象的我为了去他那儿讨一个秘方、锦囊妙计,哪天掏出来一看,就能发大 财。这都是胡扯。我就是觉得好玩。Just for fun.”
62万美元,和世界第二富人的一顿饭,Just for fun?!这话搁在灿烂的加州阳光下、for fun者众的美国讲甚合时宜,可如转换语境,一放到中国互联网上,无疑是给国内互联网上那些焦躁愤怒、批评咒骂的人们心头火上浇油。可是段永平一副泰然自 若的派头,压根没打算去迎合或者安抚什么社会情绪,他甚至会举出“我好多年前就(花钱)跟老虎伍兹打球”的例子来说明他自掏腰包跟巴菲特吃饭不过是他一贯 的作派。
如果说每个人的社会角色无形中确实存在一个预设的轨道的话,段永平常常会是那个突然脱离轨道、自行另铺一条的人。从他1995年突然辞职离开小霸 王另创步步高,到他2002年淡出做得好好的步步高跑到美国来只是因为简单的理由:为了跟妻子、小孩团聚,段永平自陈每个决定都是出于他的本份与本心,并 不在乎大多数人是不是也在这么做、也会这么做。同样的道理适用于他后来的投资。段对《中国企业家》说:“很多人在做投资的时候,很在乎别人怎么看(这家公 司),满意不满意,真正的投资者是不在乎、绝对目中无人的,他眼里盯的就是这家企业,不看周围有没有人买。”
应该说,段永平认定“自我感受”、“快乐”是一个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并不是美国给他启的蒙,尽管美国的环境也许强化了他这个观念。在移居美国之 前,在很多场合,段都说过类似的话:“有些外在的东西是外人对你的评价,但你自己是不是感到很快乐?我觉得这个特别重要。快乐人生才是最大的财富。我见过 太多的例子,很多人是因为有了钱以后变得不快乐了,而我个人认为如果一个有钱人因为钱而不快乐是很愚蠢的。”不同的是,他那时还没有突然会从中文里蹦出句 “Just for fun”等英语的口语习惯。
而真正有意思的是,放弃了在国内商界的奋斗也放弃了在国内的荣耀与影响力去“追求个人快乐生活”的段永平,几年之后,所做的事情,无论是投资,还 是慈善,竟又成为国内媒体界与商界乐于追逐、探讨的题材:他从实业经营转向投资,怎么能做到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他判断公司、决定投资与否的标准在哪里?慈 善与他的投资如何关联?他做慈善的工具与方式又是什么?
当年,段永平那句“敢为天下后”的经营理念曾在中国商界广为流传,直到今天,段永平在某些方面仍然如此,相对保守与悲观——比如他个人对中国企业 大胆出手、搞国际化收购这样的具有先锋性质的试验避之惟恐不及;但在另一些方面,他从经营步步高的轨道上脱身而出、令企业平稳过渡,接着又在投资与慈善领 域里初试身手,这一系列尝试却让他把大多数中国“同行”抛在了后面。
独立投资者Mr. Duan
最近一两年来,在美国某些投资论坛、特别是华人投资者集中的论坛上,有一个名字、或者莫如说是一个ID会被论坛上的人偶尔提及:Mr. Duan,或者Fastisslow。有人会分析Mr. Duan的投资个案;有人则问:嗨,Fastisslow,请问你对最近网易的表现如何看啊?
如你所知,Mr. Duan和Fastisslow就是段永平(特别是后者,Fastisslow的ID随着段永平用它来拍下与巴菲特的午餐已变得地球人都知道了)。凭着对 网易(NTES)众所周知的成功投资,以及在中国实业界享有的声名、比一般投资者更丰富的企业经验,Mr. Duan在美国一部分个人投资者中颇有名气,有时甚至有几分神秘。
不过,段早两年前可能还会在雅虎财经留言板或者某个论坛上露露脸,现在他已不怎么再到网上去回复、参与讨论了。段自己解释说,以前主要是为了练英 语,现在回头再看原来的一些发言,很多都是写的错话,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其实他应该感谢互联网。通过网络、BBS,初来美国的段永平结交了几个有相近投 资理念的朋友,有的后来还在现实中见了面,段承认,“他们对我帮助很大。”
他的确是全球追随巴菲特投资哲学浩荡队伍中的新兵。段永平接触巴菲特价值投资理念至今不过六年历史,而且他描述自己选择与投资企业的手法也相当简 单。
从1989年到2000年,段永平始终埋首于实业,相继打造出小霸王和步步高两个品牌,对股票市场从来没有碰过。“没有工夫去研究,也没有什么兴 趣,觉得投机气氛比较浓。”2001年,段永平的美国绿卡突然被批下来这件事对他的生活与事业是一个强烈的转折暗示。“绿卡是2000年我太太帮我在美国 申请的,我以前以为拿到这个东西需要很多很多年,没想到半年就批下来了。其实我也没有很好的准备。但怎么办呢?批下来了又不能不来,因为在和太太结婚前我 就答应过你要嫁我我就去美国,否则人家也不嫁我。不可能让太太在美国,我在中国,那还要这个家干什么?”段永平的妻子是他上世纪80年代末在人民大学读研 究生时认识的校友,1993年到美国摄影界闯荡,2000年时在美已稳定下来并颇有成就。于是在心理缺乏准备的情况下,2001年年中,段永平拿着绿卡到 美国初次“落地”。
“那个时候我就想,我将来要在这里生活的话,我来这里干什么?我也不能整天在家里呆着。”他想到了投资。但是一开始他很迷惘,对投资这个“翻手为 云覆手为雨”的东西摸不着头绪,不知道那些操盘手成天在忙什么。他看了一些讲投资的书,里面讲K线图分析,讲涨跌概率,讲如何测市,看不懂。这时他看到一 本巴菲特谈投资的书,里面说,“买一家公司的股票就等于在买这家公司,买它的一部分或者全部”,“投资你看得懂的、被市场低估的公司”,懂了。他觉得这就 是在讲他当年为什么会自掏腰包投资步步高的道理,仅仅因为他相信这将成为一家不错的公司——步步高创立时,他个人在里面占了70%多的股份。“我投资任何 一家企业应该跟我当年投步步高是一样的,不同的是从前做步步高投资的同时我自己也在做经营。”
他说,“其实在看巴菲特之前,这些理念本来就在我脑子里,只是一看巴菲特也这么想这么做,而且靠这个做成了世界第二富人,我有了信心。不然不一定 下得了手。你能理解吧?人们做一件事往往需要别人的肯定。”
那时,段永平已在琢磨着能否在互联网泡沫破灭后的“废墟”里淘金。因为他相信互联网本身并不是泡沫,“这个东西我们天天在用,怎么会是泡沫呢?” 他刻意跟新浪、搜狐、网易、联众这些中国互联网公司接触,了解情况(有趣的一个细节是,有一次,时任新浪CEO的王志东带着茅道林、汪延、曹国伟——后来 证明是新浪历史上的四任CEO——跟他一块吃饭),也试水性质地买过这几家门户的少量股票,但段永平对这些公司的模式与未来还是将信将疑,看不太透。
这时有一天他秘书接到了网易丁磊电话,丁磊说想找段永平聊一下。关于这件事,丁磊曾经在他的一次演讲中也提过,2002年网易推出网络游戏《大话 西游2》,营销是块短板,所以他想中国谁的营销做得好,他去请教他总可以吧。于是就翻开通讯录,找到段永平的名片。不过段、丁二人对这件事的时间回忆得不 太一致,在段永平记忆中,这是2001年、他买网易股票之前的事。“丁磊不是来找我买股票的,他都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他听谁说可能我对企业的理解还有 些意思,所以来找我。那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一些问题,我比他大十岁,做的时间比他长,是过来人,教教小兄弟,吃个饭喝个茶,对我来说很简单。”何况段永平也 正好想了解互联网,于是两人很快就见了面。这段时期网易从经营状况(2001年全年亏损2.3亿元人民币)、股票价格(掉至1美元以下)到公司形象(美国 投资人对其提起诉讼,面临摘牌危险)全面处于谷底。一番长谈之后,听丁磊说网易要集中兵力搞研发、做网络游戏,段永平说,“你们的想法很好啊?如果这个公 司像你说的那样,现在这个价格显然是不对嘛!”
做游戏机出身的段永平知道游戏市场有多大。虽然他无法预测网易做网游一定能挣多少钱,但是“没有道理比我1995年做小霸王时还少。那时我们就做 了差不多以亿元计的营业额”。他去查网易的财报,看到网易每股价格只有8毛美金,却有2块多的现金。他心里动了一下。而对于网易面临的法律风险,“很简 单,付点钱,请几个律师根据法律规定与以往已判案例来测算一下这个案子如果网易要赔、要摘牌,概率是多大、要赔多少钱。”拿到律师的评测,段永平心里有谱 了。
这就是他一举动用两百万美元,在每股1美元以下投资网易的开端。网易股票后来一飞冲天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在2006年3月经过一拆四的股票分割 后,2007年2月份网易的股票价格在20美元左右。而根据2006年11月的SEC文件披露,段永平在网易的个人持股仍有534余万股,占4.21%, 另有1.81%、234多万股放在段永平的家庭慈善基金Enlight Foundation名下。
另一个较成功的投资例子是Amerco (UHAL)。UHAL是美国一家主作拖车租赁的公司,分店遍布全美各地乃至加拿大,相当有规模。2000年左右,由于这家公司旗下的保险业务进入高风险 的风投领域,给这家公司带来每年1亿多美元的损失;此外它还因扩张过度而负债急升。2003年6月,UHAL进入破产保护。就在此前后,段永平以每股 3.5美元左右的价格吃进UHAL股票。
段永平坦承,除了网易,包括UHAL在内的其他好几支赚钱的股票都是朋友推荐给他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段永平自己没去做功课。“就跟卖产品一样,做 投资也要走访市场。”除了请会计师与律师来分析公司报告,他自己还特意打电话以及跑到UHAL的店里去打听与感受这家公司的业务与服务。段的结论是,这家 公司价值被市场严重低估。尽管处在财务困境中,但是UHAL的核心业务仍然清晰,在市场上有稳定的竞争力并且现金流持续充足,只要它断臂求生,退出高风险 的风险投资领域,同时出售部分商业地产,它的财务数字马上能够得到改善。
事态的发展给足了段永平面子。2004年年初,UHAL解除破产保护,其后股价一路上扬,2006年一度冲升过百元关口,现在(2007年2月) 则稳定在80多美元以上。
据段说,他买进的UHAL股票现在还持有三分之二。“光这一家公司,没仔细算过,可能就赚了七八千万吧。”
但是这并不是指他个人赚的钱。事实上,据他说,他个人在这支股票上的投入不多。他指的,是“我们”赚的钱。
哪个“我们”?段永平承认,在他美国“独立”投资的后面,实际上有团队支撑。步步高下面有一个几十个人的“投资部门”,但是投资用的资金并不是步 步高的(他说步步高只买过一支股票,就是万科),不过段不肯说资金具体来源,只表示,他手上可动用的投资资金,除了他个人的,一部分来自步步高投资部门, 一部分是他熟识的朋友的账户。
他掰着手指数了一数,“现在我手上替朋友掌管的帐户数目,有十三四个吧,有大有小。最高峰时还不止这个数。管他们的钱远比管我自己的钱多。别人都 奇怪,我怎么能管住这么账号,记住这么多密码。其实我是很随意的,我不会专门帮他们寻找一支股票,那就累了。我是一看这支股票便宜,忽然想起谁谁谁还有一 个账号在那儿,然后查一查还有多少钱在里面,就把钱买了这支股票,便扔在那儿。好多账号我半年都不进去一次。”
“我经手的账号还没有亏过,”他说,其中一些账号,“最多时候有七八个,给我时是亏的,现在全部都在慢慢往回赚。”
有的账号,如果由亏至盈、赚平了,按照相关法律该交所得税了,段就还给人家;最近,一些资金额比较小的账号,他也不太爱管了,他觉得做小账号让他 紧张,小账号可能意味着人家所有的闲钱都放在这里,他怕一旦亏钱对人家的影响太大。
“我只觉得做这东西好玩,好玩的同时还可以帮到别人。大家在一块儿都开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for fun人家for money。”当然,稍后你可以了解到,这也是段永平筹集善款的重要渠道与手段。
“所以我有时候说‘我们’‘我们’,‘我们’到底是指谁,我也不知道是指谁,就是我们这帮人。加州、德州、西雅图,甚至国内的朋友,都有。”
这么来看,Mr. Duan在一定范围内被人关注、讨论,其投资动向成为某种风向标,并非空穴来风。但是段并不认为有所谓的“圈子”存在,只是少数几个朋友有时会在一起交流 一些信息、或者对某支股票的感觉:有可能得到别人确认,也有可能被人家说服劝阻。
有一次,段跟朋友们说,他买了一支股票,“但你们别跟啊,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做做董事,知道一家美国上市公司是怎么运作的。”段的目的达到了,但 是他这笔投资也彻底输掉。一名追踪Mr. Duan投资的投资者在网上总结道,“只有死人才不会犯错”。同样是低谷公司、面临破产绝境的公司,UHAL、网易,段永平投对了;Fresh Choice,投错了。
Fresh Choice是一家曾挂牌纳斯达克的美国餐饮公司,在其发展的顶峰时期,它在加州、华盛顿州和德州共拥有58家连锁饭馆,尤其在加州有一定市场影响力。 2003年10月,该公司发布公告称,段永平成为该公司七名董事之一。在此前半年时间内,来美国刚定居不久的段永平陆续购入这家公司104万股,成为该上 市公司最大股东,占27%左右。
段永平入股时,这家公司的经营情况与股价已处颓势,且负有较高的债务。但是段永平注意到在每股1.5美元的股票下面,还有6、7毛钱的现金流。 “我想两年就回本了,这么便宜的事情为什么不干呀。”于是吃进,成为第一股东,并且要求成为董事。但段永平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进去之后,发现语言的障碍使 他根本没有办法和其他董事、管理层顺畅、自如地沟通。“他们有些举动,比如继续扩张、给产品涨价,我做产品这么多年,明知道是错的,是非常愚蠢的快速自 杀,当场即会阵亡,但我也说不上话,完全影响不到董事会的决策,何况有些决策是在我进去之前他们就定好的。”在管理层错误的指挥下,Fresh Choice的营业额急速下跌,短短几个月内,现金流由正变负。公司最终破产、换股东、摘牌。
段永平承认这是他到美国后一桩典型的失败投资。当然,一百多万美元的损失对他来说尚可承受,“我捐钱都不止捐这个数目”。他说他对这桩投资的期望 本来也不是放在赚钱上,而只是想进入一个五脏俱全的“麻雀”看看美国公司到底怎么运作的。“算是交的学费。因为我投资的规模都比较大,如果对美国上市公司 完全没有概念那就比较盲目和危险了。”他从这个案子中得到的体会是公司好坏不但跟经营层而且跟董事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决策投资的时候得关注董事的背景以及 他们的决策治理风格。此外,“我还赚到的一点就是看到了美国公司破产的运作过程,这一点他们挺让我佩服的。中国公司如果要面临破产一定是‘溃败’,但他们 的破产从头到尾非常有序,也没有影响到正常的经营。”
进入公司做董事,是段永平参照巴菲特做法的一次尝试,这样可以近距离观察甚至介入公司决策管理中。但是内部人的身份对于灵活买卖股票是个制约, “做董事对于个人投资者来说不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所以段永平对再去出任某家公司董事有所顾忌。“目前为止,我一家公司的董事都没有做,但以后很难 讲。现在有一家美国上市公司在请我……有可能吧。”
“我是这样做投资的”
步步高的投资小分队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泡在网上玩游戏,玩网易的游戏以及竞争对手的游戏。“中国网民现在流行什么游戏,游戏公司将要推出什么 游戏,游戏中会出现什么问题,每家公司怎么处理这些问题,是急功近利的还是比较长远的做法,我们的人全知道,能看出每家公司非常非常多的问题。”段永平 说。
段永平自己也玩。他每天花在游戏上的时间至少两个小时。他七八岁的儿子很佩服他爸爸很会玩游戏,一看爸爸在玩,就说“我也要玩”,听到的回答往往 是“爸爸在工作”。段笑着说,我儿子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为什么爸爸玩游戏就是工作,我玩游戏就不是”。
“但我就是这样做投资的。”
投机,我也不是没有过,但就是为好玩,just for fun,只是玩玩而已。人家要跟我讨论股票,我都要跟人说清楚,是讨论投机还是投资?是for fun还是for money?如果for fun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买你喜欢的就好了,反正你也不会把房子卖了扛着钱去拉斯维加斯。我曾经在邮轮上用两百块钱玩了三个晚上,赚了两千块钱。如果你作 为投资的故事来讲,三天翻了十倍,这叫什么故事?!但你敢拿几百万这么赌吗?不敢。所以投资是另外的讲法。
我从头到尾真正投资过的公司最多五六家,卖掉了一些,我持有的公司一般在三家左右。巴菲特的哈撒韦一千多亿美元市值,也才投十来家。我不怕集中, 我不是一般的集中,我是绝对的集中。
找到被低估的公司本身是一件很难的事。我做投资最基本的概念就是来自马克恩的“价格是围绕价值上下波动”。价值就是这家企业The Whole Life能够赚的钱折现到今天,价格就是现在市场表现出来的那个过高或者过低的玩意儿。怎么去评估一家企业是否被低估,团队我认为当然是重要的,还要看你 这个公司有没有很好的文化,一个企业真正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企业文化。沃伦·巴菲特曾经向股东推荐了几本书,有一本书是《杰克·韦尔奇自传》,你去看那本 书,你会发现韦尔奇对企业的文化问题是很在意的,所以你可以想象巴菲特对此也很在乎。他不是像有的人说的只看财报。只看财报只会看到一个公司的历史。我从 不看财报,至少不读得那么细。但是我找专业人士看,别人看完以后给我一个结论,对我来讲就OK了。但是我在乎利润、成本这些数据里面到底是由哪些东西组成 的,你要知道它真实反映的东西是什么。而且你要把数据连续几个季度甚至几年来看,你跟踪一家公司久了,你就知道他是在说谎还是说真话。好多公司看起来赚很 多钱,现金流却一直在减少。那就有危险了。其实这些巴菲特早说过,人们都知道,但是投资的时候就会糊涂。很多人管他们自己叫投资,我却说他们只是for fun,他们很在乎别人满不满意(这家公司),真正的投资者绝对是“目中无人”的,脑子里盯的就是这个企业,他不看周围有没有人买,他最好希望别人都不 买。同样,如果我做一个上市公司,我也不理(华尔街)他们,我该干吗干吗,股价高低跟我没有关系的。所以我买公司的时候,我有一个很大的鉴别因素就是,这 家公司的行为跟华尔街对他的影响有多大的关联度?如果关联度越大,我买他的机会就越低。华尔街没什么错,华尔街永远是对的,它永远代表不同人的想法。但是 你要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如果自己没了主见,你要听华尔街的,你就乱了。
我的逻辑就是巴菲特的逻辑,原则上没有什么差异。差异是他熟悉的行业不等于是我熟悉的行业,所以他投的股票不等于是我要投的。去年他投了一家公 司,我看了半天都没有看懂,果然,他投了以后,那支股票可能涨了50%、60%。人家问我是否着急,我说不着急。为什么?因为这不是我能赚到的钱。反过来 讲,比如我投网易这样的公司,这也不是他能够赚得到钱。再比如Google,巴菲特也没买。因为他对这个生意不了解,不了解没有赚到钱是正常的,没有什么 好后悔的。如果你不了解也敢投,第一你也守不了那么久,80块买的,可能100块、120块也就卖了,其实你也赚不了钱;其次如果你四处这么做,可能早就 亏光了。正因为没有在自己不熟悉的行业和企业身上赚到钱,说明你犯的错误少。我的很多成功的投资,好象行业根本不搭界,但是对我来说是相关的,就是因为我 能够搞懂它,知道管理层是否在胡说八道,企业是否有一个好的机制,竞争对手是否比他强很多,三五年内他会胜出对手的地方在哪里……无非就是这些东西。看懂 了,你就投。比如我也曾赚过松下股票的钱,7块钱买的,涨到20多块卖了,放了大概有两三年的时间。就是因为我是做这行,我做企业的很多理念来自于松下, 我也拜访过他们公司,也知道他们的缺点和优点,觉得这个公司不可能再低于7块了,而20块让我觉得可买可不买、可卖可不卖。所以,你作的投资都是跟你过去 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你能搞懂的东西有很大的关系。你的判断跟市场主流判断没有关系,两者可能有很大的时间差。我判断的是它的未来,而市场是要等企业情况 好了才会把价格体现出来。
成长率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投资的定义在我来讲就是拥有一家公司的部分或者全部,最简单的概念就是“拥有”。假设某家公司去年每股赚一块,今年 赚两块钱,成长率百分之百,有人说明年可能还会再涨。后年呢?后年不知道。你如果是你自己的钱,把这家公司买下来,你会买吗?你说只要后面有人买我的股 票,你就会买。这就叫投机。对于投资和投机的区别,我有一个最简单的衡量办法,我没注意到是否巴菲特也这么讲过,就是以现在这样的价格,这家公司如果不是 一个上市公司你还买不买?如果你决定还买,这就叫投资;如果非上市公司你就不买了,这就叫投机。就像我当时买网易我为什么能够在那个价格买到(那么多 量),因为NASDAQ有个规定,一块钱以下的股票超过多少时间就会下市,所以很多人害怕下市,就把股票卖出来。在一块钱以下就卖了。因为他们怕下市。你 知道我为什么不怕呢?这就是我投资的道理。我买它跟它上不上市无关,它价格低于价值我就会买。步步高就没有上过市,但我因此就把公司卖了,这没道理啊,很 荒唐,你说我创立公司后只是因为它不上市就卖了,那我开公司干嘛?
这些确实是我骨子里的东西。
但是很有意思,我现在只投上市公司,因为投上市公司是我去“找”别人,我要非上市公司也投,有很多人来找我,我嫌烦。我现在不是一个职业的投资 人,我不愿意别人来烦我。
2006年7月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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